低浮上
不是故意不回,是真的不会和人类说话,努力过了,更失败了

【垩空】心盲症

◆过往经历捏造,有少量莱茵多特→空的单箭头表现。


◆垩第一人称注意



SUMMARY:“爱是…一次痛苦的自我解离。”






我诞生的时候,世界于我的眼中并不存在关于色彩的概念。

 

可能一般人会用“色盲”这一症状来描述我的情况,先天性的色觉识别障碍,世界在该类患者的眼中仅存在黑白灰三色,不能分辨自然光谱中的各种颜色。但我需要纠正的是,我的情况并不能以此类比:色盲症或许还能通过颜色的深浅,将它们粗略地分为三类。而在我的眼中,所有的事物都仅存在一条模糊的轮廓线。我是通过轮廓线所勾勒出的形状,记忆它们所代表的含义。

 

莱茵多特告诉我,这是因为我尚未被完成。

 

是的,这就是我眼中世界如此特别的真相:我并非人类,而是一件她创作的作品。我诞生于一次拟造的分娩,当我苏醒的时候,我正身处于数百个与我拥有相似轮廓线的躯壳之中,我赤身裸体,有着柔软弧度的线条自我的皮肤上往下滑落,我能嗅到其上传来的,会让鼻腔感到咸涩的潮湿气息——彼时我还一无所知,无法用任何比喻句去形容它,当我在她的手下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知道了那是属于人类血液的气味。

 

莱茵多特站在实验场的门口,抱着手臂看向我的方向,向我走来。她注视着我,伸手将我从那些躯壳之中拽起,然后松开。我听到她发出叹息的声音,手指点在我的心脏之前,又收回,脸上是无表情的:“又是失败品。”

 

她直起身,离开了实验场:“你可以随意走动,我会在明天销毁你。”

 

你不能要求一位初生的人偶对于人类的语言有什么理解,我不明白被打上‘失败品’的标签意味着什么,‘销毁’的含义对我而言无从得知,‘明天’自然也无法被对标为时间上的概念。我并没有情感,理所当然的不会因为‘好奇’这样的原因而出去走动。于是我只是枯站着,站在被血淹没的躯壳群之中,无念无想。

 

但事态并非一成不变,在我站了六小时零九分二十七秒之后,我眼前的轮廓线发生了改变。那些无生机的,被随意堆放在一块的躯壳们消失了,实验场的设备们也同样隐藏不见。取而代之的,一位人类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轮廓线与我,与我的制造者都不相同,因而我判断他是我没有见过的人类。人类与什么战斗着,他的敌人轮廓线异常庞大,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之前,他的反抗显得如此不自量力。对方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制在了地面上,尖锐的指爪抵在人类的脖颈处,收拢——柔软的线条从他的脖颈处溢出,我闻到与方才我身上液体同样的气味。

 

人类挣扎着,拼命想从对方的指爪下逃离。我并不清楚正在眼前发生的事意味着一场杀戮的前兆,我只是站着,平静的。

 

可这时候他转头看向了我。

 

——他的眼睛,拥有圆润轮廓线的眼睛,瞳孔剧烈地颤动着,漂浮着朦胧水光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对上了我的视线。其中所包含的激烈的情感几乎要冲破他的心灵,我看着那双眼睛,只感到大脑仿佛被什么重重锤击。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何为共情,仿佛我同样被扼住咽喉,而心跳因为缺氧逐渐飙升,他的痛苦精准而强烈的感染了我——仿佛我真的与他感同身受。

 

我再也无法仅仅是站在那里,我并不明白自己行动的原因,却已经往前踏出了一步,两步,然后是奔跑,我冲到他的面前,试图将他从敌人的身下救出。

 

——然后,在我碰到他的前一刻,他消失了。

 

周围的环境变回了原来的实验场,我因为初次行走,尚不熟练身体的使用而无法收力,狼狈地摔倒在地,跪坐在实验场的门前,碰倒了周围一圈的实验用具,它们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莱茵多特被声响所惊动,赶到了实验场的门口,正对上我的眼睛——我尚未理解情感,却正在流泪的眼睛。

 

她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衣服放在左手边,自己去找一件穿上。之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直到这个秘境关闭为止。”

 

我还不能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可我知道这时候应该点头。

 

莱茵多特对我的教学从基础读写开始,她操纵着机械在我的身边放下一本又一本厚重的教材,要求我在三天内完成对它们的消化。我翻阅着书本,其上所印刻的字迹被我强行记忆,一页一页的纸张被我翻过,它们的轮廓线逐步趋向清晰。我超额地完成了她的要求,在翻阅完全部书本之后,我找到了莱茵多特,告诉她我已经记下了这些文字。

 

在这之后,我得到了触碰实验器材的许可,在莱茵多特的要求下,我开始根据书本上的教导,进行炼金术实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理解它所教导的步骤,无论再困难的实验操作,我都能做到绝对精准的完成。如果我能前往外面的世界,任意一所学校都会惊叹于我的天赋,哪怕是须弥的教令院。但莱茵多特并不满意,她看向我的表情是含着失望的不解——我通过书本的教学,初步掌握了如何通过人体面部肌肉的摆放判断他们的情绪。

 

“不止是照着它说的做,”莱茵多特说,“你应当尝试创造。”

 

创造。

 

在学习中,我已经明白了这个词汇的含义,在书本上写下未言的词句是创造,在画纸上涂抹纷呈的色彩是创造,将音符组织为和谐的乐曲是创造,将泥土捏塑为生动的形状亦是创造。神创造人类,人类创造艺术,创造是无中生有,将从未有过的事或物呈现于世上。

 

创造是以情感推动,制造出梦在现世之中的结晶。

 

但我不确定这是否是我拥有的能力,我只是站在实验台边,机械地尝试着如何制造出新的配方。更改步骤,调换材料,漫无目的地试图制造出崭新的产物。这当然算不上创造,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莱茵多特心中的标准答案。她每次前来确认答案时,给出的评价总是摇头。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着无意义的实验,一次又一次得到失败的成功。

 

在我又一次尝试着进行新配方的调制时,就在我要将试剂加入烧瓶之中的时候,曾出现在我眼前的异变突兀地又一次出现了。周遭的环境变化,实验室被取代为玻璃花房,这并不是一个生命繁盛的季节,花房之中的盆栽们都进入了枯败的时期,枝叶与花瓣都失去水分,恹恹地下垂。

 

而人类——那位曾在我面前陷入生死危机的人类,正坐在一盆花的旁边。他安静地凝视着枯败的花朵,表情如此忧伤,如星体之间的漫游者,注视着玻璃罩之中将逝去的玫瑰花,如失落国度的记录者,在古老城邦的倾塌前发出叹息。没有人能不被他的忧郁所打动,情绪的世界是多么神秘啊!我明明是无感情的造物,却在他的眼神中感受到心脏的颤动。

 

我尚无法厘清构成我心脏的零件陷入异常的原因,但我走向他,不由自主的。如呼吸一般,如本能一般,如天赋一般,我折下枯枝,递往他的面前,然后让它生长——生命在我的手中复苏,新醒的树叶自枝干上诞生,然后是花朵,初现时是小小的花苞,它们轻快地舒展开,花瓣蓬松地簇拥着,像吸饱了雨水的,绵软的云。

 

如果你因为生命的枯萎而难过,我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请看这朵花吧,它还盛开着,请看着它,然后笑一笑吧。

 

可在我将花递向他的时候,他又一次的消失了。


 

“你现在可以看到黑白两色了?”莱茵多特接过了我的花朵,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

 

书本被捧在我的手中,我本该仅能看到它的轮廓线,而文字也应当被如此勾勒成型。但在我见到了那位人类的记忆——莱茵多特如此定义他的身份,她告诉我,我们正身处于一个性质特殊的秘境之中,这里所存在的法则所导向的结果是会复原它存在时的情景。那位人类的记忆构成了这个秘境之中的一部分,我所看到的正是他的过去,在我这次看到他的记忆之后,我的世界被划分为了黑白两色,不再是单调难以分辨的线条构成。

 

莱茵多特提到,在炼金术的术语之中,色彩与灵魂相关。

 

应庆幸我并非构成于精准的机械造物,此时不会陷入是否在根据数据模拟情感的悖论之中。莱茵多特用于制造我的技术来源于坎瑞亚,已经灭亡的,深藏于地面之下的国度。那里天然动物的种类稀少,他们所持有的炼金术更侧重于创造生命,而我正是诞生于此。

 

“白垩是无垢之土,也是原初之人的质料。”莱茵多特说,“而区分人与非人之间的那道门扉,正是是否具有感情。你会因为他人的失落而感到难过,试图给予安慰,你甚至对此有明确的目标……你刚才提到,你希望他可以露出笑容,对吗?”

 

我点了点头。

 

“前所未有,”她喃喃着,手中的笔飞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头也不抬地继续她的提问,“我在实验场里留下你的时候,你正在哭泣。当时我认为你理解了人类的词义,不愿意被销毁。现在看来,是我的判断有误。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尽可能地复述了当时的情况:“秘境内的法则起效,复现了那个人类的记忆,他正在被一头巨大的魔兽袭击,看起来马上就要被杀死了。我尝试救下他,但是记忆复现的时间结束,他们消失了。”

 

“你对死亡感到了恐惧?”莱茵多特审视着我。

 

我摇了摇头,思考着该如何概括自己——死亡对我而言是客观的概念,它意味着终止,而终止本身并不被投以贬义。我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摧毁,唯一会让我对死亡感到苦恼的原因是它会阻碍我完成我的实验:我确实对于炼金术的学习抱有极高的热情。

 

既然不是出于恐惧,我的眼泪又是为何而出现?感情并非某种能够熟能生巧的技艺,它无法被科学家们所推崇的理性的语言所概括,在不同环境下发生的每一次变化都需要被重新判定。我回忆着他被魔兽所威胁的脆弱生命,他挣扎时湿漉漉的眼睛,因而心脏再一次陷入温热的灼痛之中,像是被银盏架在烛火之上。我尝试从已掌握的知识之中,找到某个相近的词汇去描绘我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放弃。我不再形容我的思想,而是将这个问题交给了提问者。

 

我说:“我想到,他可能将会死去,而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

 

莱茵多特猛地抬起了头,惊异像悚然划破天空的闪电一般滑过她的眼睛,她放下笔与笔记本,从椅子上站起身,黑色的长袍拖尾在熄灯的实验室之中仿佛被阴影膨胀。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高浓度的好奇、愕然、赞叹与兴奋杂糅而成的复杂前调在她的面容上焕发,她的眼中盛满信者得见奇迹的喜悦。

 

“很了不起,你正在对人类的感情进行……模仿学习。”莱茵多特说。

 

 

 

莱茵多特告诉我,秘境之中这份记忆的主人的名字是空。

 

她正在进行的实验并非只有我一个,大多数的时候,她都表情平静地坐在巨大的培养皿前,面对着其中浑浊的溶液,进行着记录。当我向她提问,希望可以了解更多关于那个人类的事情的时候,她脸上一向漠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她站起身,缓慢地以培养皿为圆心走动,她陷入沉思像回忆一个业已破碎的昔日幻想,一场将至的风暴在她的眼中酝酿。

 

她沉默,然后和我说:“我无法向你简洁地形容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你想要了解有关他的事情,你需要自己去见证更多,然后告诉我你的思考。”

 

“您的意思是,我还能再见到更多关于他的记忆?”我提问,秘境对记忆的回放在大众中默认的观点是其并不存在规律,是否出现在别人的眼前全然凭依随机概率。然而莱茵多特的口吻笃定,仿佛这是必然的发展。

 

她沉默地打量着我的侧脸,光影以标准的黄金比例切分她的身体,让她仿佛一尊被封锁在旧日的塑像。我接受着她仿佛丈量一样的目光,镇静地等待一个答案。似笑非笑一般的表情浮现在莱茵多特的脸上,她的声音依然如无感情的精准机械,“你知道吗?他还挺喜欢你的。”

 

“您的描述像他依然具有自我意识。”我敏锐地捕捉了她话语中泄露出的线索,追问的姿态近似咄咄逼人,“他不仅仅是一份幻影吗?”

 

“当你可以看到颜色的时候,”莱茵多特忽略了我的问题,她静静地说,“如果,你能够看到颜色。我大概希望如此,这样,一个困扰了我许多年的课题会终于得到答案。”

 

“大概?”我并不理解她话语之中的含义,更何况莱茵多特从未使用过这类主观的,不确定的词汇与我进行对话。

 

“大概。”她闭上了眼睛,“我毕竟是拥有感情的人类,当答案到来的时候,无法单纯只以求知的喜悦对待。”

 

我不明白莱茵多特的判断依据从何而来,但如她所说,属于那个人类的记忆出现在我面前的时机愈发频繁,最终趋于规律。他出现在下午两点与夜晚的九点后,恰好是每次我实验告一段落,暂停休息的时间。当我从合成台边站起身,他便会出现在我的身后,仿佛如约而至
——明明他只是无知无觉的记忆重现。

 

“想要出去逛逛吗?”他笑着问,语调是温柔的,宛若被午后阳光烘烤的日落果树一般,散发着令人陷入慵懒的困倦的甜蜜气息。他哼着歌举高蜡烛,点亮墙面上的壁灯,被单调化为白色的光芒在我的视网膜周围莹莹跳动,而秉烛人本身要比那白色更抓人心弦。他的手指搭在门的把手上,指节微微上扬着将把手往下压,像精致的陶瓷装饰品。我知道他并不是在向我发出邀请,却依然情不自禁地跟了出去。

 

在特殊法则的导向下,这座秘境完美地还原了室外的环境。苍穹覆盖大地,抬头望向天空时,一片无边无际的宇宙荒原之中,命之座在天空中闪烁,星子漫天流浪于夜晚。他走在我的面前,披风尾端的玻璃球装饰在行走间微微颠簸,像水面掀起小小涟漪,像漂浮在幻想中的一个梦境,他的存在总让人联想到一些轻飘飘的,一些柔软的东西。跟随在他的身边,好像心脏一直保持着温热而宁静的雀跃。

 

如果将他比拟做一个课题,他就将是我遇到最棘手也最迷人的那一个——我依然无法精准的以情感概括自我,这就是我所掌握的全部知识之中,所能找到的最恰当也最易懂的形容。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直进行对他的研究,直到我破解出这份心跳的原因。

 

“自从战争开始之后,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天空。”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提这些事情…所以今天将它们忘掉吧,和我一起看这些星星。”

 

他在塞西莉亚花丛前站定,轻快地转了个圈,仿佛没什么能在他的心上留下阴霾。他的笑容明媚,像一朵蔷薇绽放在酒窝里,酿造着将醉死人的阳光。可他的手指却蜷缩着深深掐入掌心,痛苦如无数乌鸦的羽翼一般深深埋在他的剪影中,他隐藏它们像封存一颗琥珀。他将左手藏在身后,而右手向前做出一个邀约的姿势,仪态优雅而温顺。

 

“我有幸与你共舞一曲吗,‘黄金’小姐?”

 

如一串电流猛然窜过我的脊骨,我的心脏像是被搁置于黄昏的云层之上,在夕阳的燃烧中迫降,感受着缓慢而灼热的痛楚。我近乎强制地压迫着自己将视线固定在他的掌心,去直视是谁足以令他掩藏自己的疲倦,将所有的笑容都赠予对方权做献礼。某种酸涩的凝滞感沉甸甸地坠在我的喉管之中,仿佛硬吞下一颗水晶。

 

一只手,一只属于女性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深深地行了一礼,另一只手也与对方交握。他牵着对方在月色与星空下轻巧地转了个圈,幻影破碎时像日光熹微时海水翻涌的浮沫,消散于无影无踪。

 

“很抱歉打扰了你的探究,”沉郁的女声从我的身后传来,“但我没有让别人观赏我的少女时代这样的嗜好。”

 

莱茵多特站在我的身后,她的目光沉沉,像混有郁烈香调的鸡尾酒。我转过头看她,看她与记忆中那位女性的手上一样的手套,我茫然地将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团火依然烧灼着,它是如此张牙舞爪,鲜丽的与以理性为基础准则的人偶之心完全相悖,好似要将我整个人撕扯成破碎的陶瓷片,在这份温热的幻痛中迷失自我。

 

“这是什么?”我转回身,语调像从海绵中拧出一把酸涩的苦水。

 

她走近我,声音像戏剧开场前喑哑的报幕人,“……这是嫉妒。”

 

莱茵多特低头看我,她的目光与我的极短暂地相撞在一起,我们在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完全相同的东西,如荒野上的孤魂注视着幽冥另一端的同类者。我终于学会如何精确地从他人的眼睛之中分割出感情的归类,阴燃的妒忌,微妙的感谢,下坠的同情,这份完全相同的感情在这一刻被我们赋予给以亲情维系的另一人。莱茵多特转过身,长袍甩过一个弧度,像夜幕侵吞阳光时切过天空的线。

 

“距离我成为人类,还差什么?”我问。

 

“你还需理解什么是爱。”她说。

 

“什么是爱?”

 

莱茵多特没有回头,她注视着天空闪耀的命之座,声音更近似喃喃低语,“爱是……一次痛苦的自我解离。”

 

 

 

 

我能清晰地意识到秘境关闭的时间正在逐步靠近,以特殊法则运行的记忆复原有着鲜明的时间特征 ,空每次出现时,表情都带着难以遮掩的疲倦。战火正在绵延向更遥远的地方,他不再笑了,身上也增添了不少伤口。我沉默地注视着他行色匆匆地从长廊边走过,与旁人交谈时,声音坚硬有力,仿佛天生的领袖者。

 

“坎瑞亚是已经灭亡的国度。”莱茵多特依然观察着她的培养皿,溶液之中,巨大的生命正在成形。她提前为它赋予了名字,在记录板上签下了“杜林”二字。她背对着我,声音一成不变,“那是一个无神的国家,人类以人类的身份而感到荣耀。最终,天空岛向他们降下审判,在神的视线下,战争开始了。”

 

我没有询问她战争的结果,这是一个不需要被解答的问题。我只是目送着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才转回身:“空究竟是谁?”

 

“要看你希望怎样定义他的身份。”莱茵多特放下了记录板,“世界之外的来客,提瓦特的异乡人,坎瑞亚的皇族,深渊的王子,被神眷顾,却又向神竖起叛旗的反抗者。你喜欢哪一种名字?这些都可以作为他身份的定义。”

 

并非超出我预测的答案,可是我的心中依然不满,仿佛并未得到想要的解答,而这样得不到答案的焦躁一直持续到了秘境的最后一日。

 

彼时秘境门扉之上的元素光辉已经趋近彻底黯淡,我完成了莱茵多特近日交给我的最后一个课题,正收拾着实验用的仪器。莱茵多特告诉我应当准备离开这个秘境,前往下一处研究的场所。我清理完合成台上剩余的材料,正准备离开实验室时,久违的,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改变。

 

我看到他。

 

周遭的一切已经几近废墟,我看到滔天的火焰正肆意侵吞着所有的事物,建筑坍塌,生命凋零,而空正站在倾塌城邦的正中央。他的表情肃穆,眼眸之中浸没了千万次枯萎,仿佛一场缄默的生长。噩梦在他的瞳孔之中趋于黏稠,死亡沉重的虚影笼罩在他的身边,如潮水一般冰冷地解剖了他的灵魂。

 

而我同样在这份苦痛中感到心如刀割。


我踏过火与尘灰,在废墟灼热的余温中靠近他的身边。他转过头来,与我对视,他的眼睛,拥有圆润轮廓线的眼睛,被世界的余烬所淹没的眼睛,在庞大的悲伤与愤怒之间几近空洞。如同我初次见到他时一般,我意识到他将要离去,而我可能再无法与他相见。甚至在我即将彻底失去他之前,我仍然没能拥有一个可以告诉他的,哪怕他根本听不见的名字。

 

如果,如果这就是明白何为‘爱’的代价,我终于无法自抑,又一次地尝试去抓住他的手。

 

——一瞬间,世界猛然在我的眼前迸发出色彩。

 

黄与红摇曳的火焰正攀爬上断壁的高处,暗红与黑交织纹理的天理的锁将大地裹挟,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地面是纯净的白,而不远处便是被高温焚尽的烬灰,莱茵多特站在我的身侧,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她闭着眼,仿佛沉浸在一场梦中。

 

而空站在世界的最中央。

 

他金色的长发不再被规整地绑成长辫,在身后如振飞的鸟群,他洁白的披风已经在战斗中被染上焚烧的痕迹,而他的眼睛——倒映着火光的眼睛,在金与红的交织辉映间如蒙受黄金雨的,高天之神的心脏。他的存在本身如同太阳垂怜于尘世的光照,比神秘莫测的命运要更瑰丽。

 

他庄重地握紧了剑柄,将其抽出剑鞘,指向天空。


“时空的旅者对于来自其他时间的窥探向来敏感,”莱茵多特淡淡道,“那是百年以前,坎瑞亚与天理的战争初步开始的时候,他告诉我,似乎有来自未来的视线正在注视着他。当时的我并不理解此中缘故,只是在他的要求下,帮助他分离了一丝灵魂,用于制造此处的记忆重现。”

 

“现在,我想你已经拿到了它。”她看向我,不明的星火在她的眼中闪烁,“你的陪伴帮助他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而这就是他留给你的馈赠。我未曾想到命运的织机会在这里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但我终于破解了这个课题。”


我们相接的命运线在这一刻断裂,被嫁接回自己原生的路途,异乡人曾远隔百年时间的壁障投向我的注视收回了。我想起他倚靠在实验台边倦怠的吐息与手中亮起的星象图,被火焰席卷过的塞西莉亚花与被烘干到一碾就碎的风车菊,忧郁如潮水般没过他的面容,如光怪陆离的梦中梦。他回头看向你的时候,是会让人产生如爱一般的错觉,实际与爱相去甚远的,如同阳光一般残酷地赋予哪怕终将失去他之人的温柔。

 

失去他的世界是孤独的。

 

让人想要哭泣的孤独。

 

秘境在我们的眼前倾塌,最后一刻之前,空若有所思地回头,人类看向了我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下个瞬间,我们踏足于苍茫草原之上,坠星山谷的植被正值成熟的时节,当风吹拂过境,白色的蒲公英绒趁风而上,在天空之下自由地迁徙。我伸手接住一朵,看着种子在我的手中焕发出又一次的生机,百年前的战火与死亡在此时完全隐匿了它们的踪迹,成为历史中的一隅。


莱茵多特踏上悬崖顶端,她放飞了一只风晶蝶,目送着它飞往高天之上。

 

“欢迎来到世界。”她说,“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是阿贝多。”

 

 






后日谈:

◆深渊空失忆踏上旅者道路的设定





 

“那么,最后一个实验。”阿贝多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实验记录,将它放在了桌面上,炼金术师的脸上短暂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恕我冒昧,不过,旅行者你应该会跳舞吧?”

 

“确实是会一点,”空诧异地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了,也不知道还记得多少。而且,这会对实验有什么影响吗?”

 

阿贝多温和地点了点头:“一般而言,我们会认为世界是具有自我意识的,而我对你的研究除了想要了解你与这个世界原生的人类有什么差异之外,也是在尝试提瓦特的自我意识是否会具有一定的智能,以及它会不会对你产生排异。”

 

“这与舞蹈之间的关联是?”空听的云里雾里,连忙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难道提瓦特还会管异乡人跳舞好不好看吗?”

 

“并非如此。”炼金术师耐心地解释,“实质上,一个世界是否能够接纳外来者,最好的证明就是它是否会允许外来者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后代。舞蹈常用于人类联系感情时,用以维护亲密关系,如果世界的自我意识具有智能,在看到你与旁人进行这种亲昵行为的时候,极有可能做出对应。”

 

“真的假的…”空困惑地歪歪头,“听起来不太靠谱啊。”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阿贝多微笑道,“如果最后证明我的猜想是错误的,你也只是和我一起跳了一支舞而已,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不,我倒不是在意这个…”空连忙摇头辩解,“我很相信阿贝多你,并不是担心受伤什么,就是觉得这个不一定对研究有什么帮助。不过,你好像很想尝试一下的样子,那我们就做这个实验吧。”

 

阿贝多优雅地附身行礼,“女步可以吗?”

 

“我倒是确实会…”空嘀咕着将手搭在了阿贝多的手上,“怎么觉得你好像预谋已久的样子。”

 

“呵呵…”炼金术师牵着他转了个圈,在贴近时轻声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我记性还不错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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